听出裴容廷今日不在观里。这会子借故来寻裴中书,既然主人不在,按照礼节,也该请贵到上房喝杯茶,略坐一坐。那徐小姐——或者说是银瓶,想必也住在那里。
官场上的人狡兔三窟,之前裴容廷说的话自然不能全信,他说银瓶失了记忆,也未见得就是真的。倒是祁王见过银瓶,看出她胆小又没城府,趁着裴容廷不在,抓住她审一审,说不定能问出什么。
他遣了侍卫下山门,只留了一个李十八,走入竹林间的小路。
那竹子生得也不甚齐整,遮天蔽日,一路上凤尾森森,香尘细细,合着远处的钟鼓与诵经喃喃,震得人昏昏的。就是这么个僻静处,他竟听见不远处的似有人声,是女人的声音。
“嗳,银瓶你说,今儿还是北斗星君的生日,天上这么多星子,哪个是北斗阑干?”
“我也不知道,听说有七颗,能连成个舀酒的斗,是不是那几个?”
“我看着不像……”
祁王心下怔了一怔,随即提袍悄步走上了前,就在交错的竹林的竹影间看到了墙下的两个姑娘——一个穿着密合袄子白裙子,坐在只水缸上,另一个穿红袴的伏在她腿上,都指指点点地仰头望着天。
两个姑娘回神看见了他,都吓了一跳。
桂娘并不认识祁王,倒是坐在缸上的银瓶惊上加惊,倒吸一口凉气,推着桂娘叫她快跑,自己也要跳下缸来。不成想她往外推的力气使大了些,整个人往后仰,不仅没跳下来,反而“啊”的一声翻身栽进了缸里,尖叫声伴随缸底沉重的回响。
桂娘反应过来,夹脚就要逃走去叫人,可还没拔开腿便被李十八擒住。扭打中两人打了个照面,都怔住了。
他们是见过面的。
就在几天前,阴雨绵绵的苏州河,是他把她背下了东厂的船舫。桂娘迷迷糊糊醒来,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这个异常苍白瘦削的男人。
桂娘愣了愣,看着李十八眼中也有同样的恍惚,忙道:“这位爷,你就要把我的胳膊掐断了!你行行好,略松松手罢,我不跑。”李十语不发,却真的把手松了松,桂娘一咬牙,趁机奋起身就要挣脱,被李十八察觉,反一把勒得更紧了,桂娘立即溃败,疼得哎哎哟哟叫出眼泪。
祁王瞥了一眼,示意李十八堵住桂娘的嘴,自己一步步地走向了那缸边。
银瓶也摔得不轻,好容易挣扎着爬了起来,才露出脑袋,见那祁王走过来,吓得又立刻蹲回了缸里。
她战战兢兢仰起头,正对上祁王往里探视的目光。
他那双含水的眼睛流光溢彩,因为天黑,模糊了形状,仿佛融入了天上的星子里。
分明是紧张的时刻,可两个人都想到了那个词——
祁王把手肘撑在缸边,托着下巴挑眉笑:“都说瓮中捉鳖,本王今日才算见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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